左右侍臣都说:“颜斶,颜斶!大王据千乘之国,重视礼乐,四方仁义辩智之士,仰慕大王圣德,莫不争相投奔效劳;四海之内,莫不臣服;万物齐备,百姓心服。而即便是最清高的士人,其身份也不过是普通民众,徒步而行,耕作为生。至于一般士人,则居于鄙陋穷僻之处,以看守门户为生,应该说,士的地位是十分低贱的。”
颜斶驳道:“不对。我听说上古大禹之时有上万个诸侯国。什么原因呢?道德淳厚而得力于重用士人。由于尊贤重才,虞舜这个出身于乡村鄙野的农夫,得以成为天子。到商汤之时,诸侯尚存三千,时至今日,只剩下二十四。从这一点上看,难道不是因为政策的得失才造成了天下治乱吗?当面临亡国灭族的威胁时,即使想成为乡野穷巷的寻常百姓,又怎么能办到呢?
所以《易传》中这样讲,‘身居高位而才德不济,只一味追求虚名的,必然骄奢傲慢,最终招致祸患。因此无才无德而沽名钓誉的会被削弱;不行仁政却妄求福禄的要遭困厄;没有功劳却接受俸禄的会遭受侮辱,祸患深重。’所以说,‘居功自傲不能成名,光说不做难以成事’,这些都是针对那些企图侥幸成名,华而不实的人。正因为这样,尧有九个佐官,舜有七位师友,禹有五位帮手,汤有三大辅臣,自古至今,还未有过凭空成名的人。
因此,君主不以多次向别人请教为羞,不以向地位低微的人学习为耻。以此成就道德,扬名后世的唐尧、虞舜、商汤、周文王都是这样的人。所以说‘无形者,形之君也。无端者,事之本也。’若能上溯事物本源,下通事物流变,睿智而多才,则哪里有不吉祥的理由呢?
老子说:‘虽贵,必以贱为本;虽高,必以下为基。’所以诸侯、君主皆自称为孤、寡或不谷,这大概是他们懂得以贱为本的道理吧。孤、寡指的是生活困窘、地位卑微的人,可是诸侯、君主却用以自称,难道不是屈己尚贤的表现吗?像尧传位给舜、舜传位给禹、周成王重用周公旦,后世都称他们是贤君圣主,这足以证明贤士的尊贵。”
宣王叹道:“唉!怎么能够侮慢君子呢?寡人这是自取其辱呀!今天听到君子高论,才明白轻贤慢士是小人行径。希望先生能收寡人为弟子。如果先生与寡人相从交游,食必美味,行必安车,先生的妻子儿女也必然锦衣玉食。”
颜斶听到此话,就要求告辞回家,对宣王说:“美玉产于深山,一经琢磨则破坏天然本色,不是美玉不再宝贵,只是失去了它本身的完美。士大夫生于乡野,经过推荐选用就接受俸禄,这也并不是说不尊贵显达,而是说他们的形神从此难以完全属于自己。臣只希望回到乡下,晚一点进食,即使再差的饭菜也一如吃肉一样津津有味;缓行慢步,完全可以当作坐车;无过无伐,足以自贵;清静无为,自得其乐。纳言决断的,是大王您;秉忠直谏的,则是颜斶。臣要说的,主旨已十分明了,望大王予以赐归,让臣安步返回家乡。”于是,再拜而去。
颜斶真是知足之人,返朴归真,则终身不辱。这个故事源自《战国策》,阐述了君主戒骄戒傲、任用任贤纳能的重要,以及民贵君轻的治国道理。古时的那些诸侯、君王,虽位高权重,尚都懂得以贱为本的道理,自己谦称为“孤人”、“寡人”,足可见时常提醒自己保持谦逊卑下,含蓄内敛不张扬的品质,对治国者也是至关重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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